滿街的騙徒與Casablanca的好心人－Aurora Frank的部落格

在前往古巴之前，我想著：古巴該是個熱情、純樸的國度。

我甚至是抱著交朋友的心情來到這裡，我想和古巴人聊天，我想要知道他們的生活、他們的想法。

但這樣的心情第一天就破功了，滿街的騙徒搞得我超煩。說真的也不是第一次一個人旅行了，該有的警戒心還是有的，但一來難得可以說西文，二來我真的很難不被關於「舞蹈」的事物所吸引，所以難免還是會中招。

話說逛舊城區那天，在舊城廣場附近被一家餐廳的Live Band吸引，湊過去多瞧一眼，這時有個穿像餐廳制服的男人走了過來，跟我推薦說另外有個餐廳的Band更棒。正閒聊間，走過來另一個女人，說是他女朋友，她就是在那家餐廳工作，說那邊晚上是可以跳舞的，一聽到跳舞我興趣就來啦！他們說可以帶我去那邊看看，下午說不定還可以看到舞者排練。雖然熱情的過了份，但想說我不是就為了和古巴人聊天交朋友來的嗎？於是就跟著這一對男女穿過我也搞不清楚的幾條街，來到一家叫做「Rosalia de Castro」的餐廳。先上了二樓，介紹了一家有表演Flameco的餐廳，接下來上了三樓，是一家有現場演唱的餐廳，就在此時，那個男人示意我坐下，我想說，坐下不就要消費了嗎？好吧！頂多點杯飲料，看你們耍什麼把戲。於是Waiter過來，我點了一杯5CUC的Mojito。原來他們是想推銷晚上餐廳的預訂，用餐加看表演，還請了餐廳的另外一位小姐來解說，我表明晚餐已經跟民宿說好要在民宿吃了，但我可以回去跟民宿說說看(當然心裡想的是怎麼脫身)。眼看我不為所動，兩人竟開始發動哀兵攻勢，說我預定的話，那個男人才有錢拿，他要買牛奶和藥給他女兒(怎麼又是女兒？)還問說要是我不預訂，可不可以給那個男人10peso，雖然10peso也沒多少錢，但我心情已經被弄差了，而且這樣給真的很怪。我想說你們這些梗，如果八點檔拿出來播都被罵到臭頭了，於是我說，我很高興你們告訴我這麼多資訊，但他家的狀況是另一回事，我沒辦法。

兩人看來很失望，但我其實更失望，我想不到哈瓦那已經變成了這樣，大部分人只是為了多賺點錢，迷失了本性。從那之後，我幾乎不搭理任何跟我打招呼的人，心想著，舊城區其實已經像個鬧區了啊！四處都是歐美觀光客，空氣中充斥著燃燒不完全的柴油味、濃郁刺鼻的香水味和遍佈街邊的垃圾子車中散發出的腐敗水果味。街道兩側開得都是專門給觀光客消費的商店，中午一到，每個廣場賣的都是商業套餐。我很失望，真的。

對古巴人失望的心情一直到了哈瓦那的第三天才改觀，這天原本預定的行程是中央區，想說我在哈瓦那四夜三天，剛好一天一區。誰知Julio突然在我邊吃早餐邊看地圖時冒出一句，「這邊可以搭船去卡薩布蘭加(Casablanca)喔！」隨手指著地圖最右下角邊邊，看起來像一個港口的地方。他接著說：然後你可以穿越Casablanca，到這邊搭車從海底隧道回來。」唷！不是我看不起你家古巴，不過竟然有海底隧道，不去看看怎行？我看著地圖，想說反正中央區也不會長腳跑掉，不然先去那個Casablanca看看也不錯。而且說真的，旅遊書上沒提到的地方一直對我存在著莫名的吸引力，只是沒想到，Julio這隨手一指，還真是讓我多了一次奇妙的體驗。

出發前跟Julio、Isabel和Lize合照，我特地拿出準備已久的拍立得，拍照送給他們。一張是我、Julio和Isabel，另一張則是我和Lize。他們對於第一次照拍立得顯得很開心，非常興奮的看著照片慢慢顯現出飽滿的色彩。接著我把準備的小禮物送給大家。給Julio的是一本黑色封套的記事本，裡面有兩張台灣的名信片，分別是101和九份的照片；給Isabel的是一個精緻的儲物小鐵盒；另外給Lize的則是之前去西堤吃飯送的旅行用小包，裡面可以放護照、鈔票和信用卡。我記得之前跟她聊天有說到她覺得古巴人不能出國、也沒能力出國這件事很悲哀。於是我跟Lize說：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帶著這個小包包，到其他國家工作或旅行。雖然送給Lize的這個禮物，原本是我這次出國想說帶著用的，但其實也沒用到，倒是成了最適合送給Lize的絕佳禮物。

本來這天預計要去買防曬油的，但去了昨天買洗髮精的商店卻沒有，可能這邊的人根本沒在用防曬油吧！由於路途有點遙遠，如果像昨天一樣都用走的，恐怕到那邊會融化吧！我想我真的越來越適應古巴的旅行方式了，所以今天第一次搭人力車，兜兜風又省時省力省飆汗。只是我招人力車時，竟然到了第三個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在哪，即便我有地圖，明明是他們自己的地方，但我想因為他們根本不會去看，可能也連地圖都沒有吧！

搭人力車頗快，輕鬆的穿過我昨天走過的中央區和舊城區，沿途跟司機亂啦，也是一種樂趣，只是我發現司機的口音超重，我大概十句只聽懂四五句吧！到了地頭，司機指著一個小船塢的地方，咦？跟我想像的大港口似乎有頗大的差距，不過一路的方向應該是沒錯的，於是給了3CUC下了車。

過馬路進了小船塢，只見四個穿類似軍裝制服的人站在裡面，氣氛詭譎，一副軍事重地的樣子。我想說微笑總沒錯，於是嘻皮笑臉的問了好，看看左右無事，我就大搖大擺的往裡面走。這時其中一位突然拿出金屬探測器擋住我的去路，接著用不是很客氣的語調示意我到右手邊去。右手邊是個阿桑，穿著同樣的軍服。要我把包包裡每一格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給她看，靠！海關都沒這麼嚴格。確認沒有爆裂物和西瓜刀之後，那個金屬探測器先生掃了我全身兩輪，一路硬幣皮帶鈕釦嗶嗶嗶嗶嗶，總算讓我進到船塢裡面。

船塢裡有個小亭子，我想該是售票亭吧！於是走過去跟裡面的一個翹著腳的軍服先生說：我要買去Casablanca的票，請！「那廝」瞟了我一眼，說：十分鐘。霎時我腦中浮現七八個大問號，第一，是我聽錯了嗎？第二，是十分鐘後才能買票嗎？第三，是十分鐘後船來再買嗎？我一頭霧水，還好這時旁邊走過來另一個傢伙，示意我到另一側排隊，接著關上那一側的柵門，但我的疑慮並未就此消除。

等十分鐘是吧！我想說反正現在也沒事幹，於是背包客的職業反應就是拿出相機隨意亂拍，誰知道才拍了三張，那個剛才叫我過來排隊的傢伙就大喊：「Chino！Chino！」然後說這邊不能拍照。好咩~~~我道了歉，不能拍就不拍咩~~~ChinoChino的亂叫真沒禮貌！等了五分鐘，漸漸的後面和隔壁那道也有人進來排隊，不過大家都熟門熟路的，既沒有人發問，連說話都很少，只有我右邊那道，兩個祖孫不斷低聲交談著。我想，不然問問這些人搭船要花多少錢好了，於是問了我左後方的一個阿公，他拿出手上的硬幣給我看，聽他說是1/2Peso，相當於台幣五角。哇咧~~~這麼小的錢，我雖然也預先換了Peso，但我手上的是10元的鈔票呀！也就是船票票價的二十倍。我想這下可糗了，我拿出紙鈔給阿公看，阿公和排我後面的大叔同時搖頭，我想說不然先買票找開好了，於是開口招呼那個叫我排隊的傢伙，「先生，船票多少錢呢？」那傢伙正坐在攔杆邊，聽到我說便站起往我走來，這時阿公一直急促的對我重複同一個手勢，我想應該是叫我別說話，大叔則是對那傢伙猛搖手，不斷的說著「NoNoNo！」好在那傢伙也就坐回去了。阿公拿出一個稍大一點的黃銅色硬幣，我猜是1peso。阿公說「你跟我一起。」啊？要幫我付錢？大叔也跟我點頭示意。我想說，竟然讓窮困的古巴人請客搭船，這…這是怎麼回事？忍不住跟阿公問了一句：「為什麼？」阿公卻沉默不語，我只好趕緊說：「謝謝您，先生！」

等待的時間在不安的情緒中龜速前進，十分鐘後，船終於來了，等得我脖子都僵硬了。船靠岸，乘客陸續下船。這時阿公伸手拉了一下我身前柵門的門栓。我以為阿公的意思是可以開門了，那我當然趕快自己開呀！怎好意思讓阿公為我服務呢？於是我伸手開了閘門，只聽身後大叔急忙的說「還沒！還沒！」我的手僵在那，抬頭卻看見那討厭的傢伙回頭瞪了我一眼。哇咧~~~我哪知道啊？阿公你只是要摸摸門栓做得好不好是嗎？總算輪到我們上船了，阿公示意我跟在他後面，接著把銅板給了售票員，伸手指了他跟我，我快步跟上去，經過售票員時，他竟然還是伸手跟我要錢，我指了指前面的阿公的背影跟我，倉惶的跳進船去。一到船艙，阿公示意我坐在一個船側的凸起處，自己則是再向前走了幾步，坐在另一個凸起處上。雖然那凸起處不大，但也算是船艙中僅有的少數幾個能坐的地方了。我不敢造次，雖然其實我很想站到門邊看海景，但還是乖乖的坐在凸起處。

船上的人跟哈瓦那市區的人頗為不同，有的衣服上有不少污漬，有穿雨鞋的，有拎著帆布袋的，船艙中沒有哈瓦那街道上熟悉的香水味，而是一股悶熱的汗臭味。到Casablanca並不遠，船程約十分鐘就到了，我跟著大家魚貫下船，一聲也不敢吭。下了船，阿公和大叔都過來了，我問了剛才到底什麼情形？但無奈兩人的西文我大概只聽得懂十分之一二，只聽懂了他們問我要往哪去。我拿出地圖，說我想穿越Casablanca，再經海底隧道回哈瓦那。接下來阿公和大叔快速的說著我一句都聽不懂的話，我開始懷疑我的西文已經被剛才的經歷嚇死了。然後大叔說我跟他同路，我可以跟他一起走。我跟阿公敬了一個禮，說了：「感謝您！先生！祝您有個美好的一天。」阿公揮了揮手，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。我跟著大叔走著，心中有些慚愧，我弄懂了剛剛他們之所以阻止我，是因為售票員不會願意找錢給我，也就是，我將會付二十倍的船資。但說真的，即使我真的付了10Peso，也僅僅相當於台幣十塊錢，對我根本不痛不癢，但他們卻盡力的想幫我省下這筆無謂的花費。更糟糕的是，我在船上竟然想著，阿公願意幫我付錢，該不會是希望我等一下把這10Peso給他吧？不過說真的，如果他要我會很樂意給他。我還想著，也許他會說要找錢給我，那也OK，無論找多少給我，我都欣然接受的。誰知道，事實上兩人根本分文不取，其實是他們壓根兒沒有要跟我拿錢的想法。而我的想法竟然如此污穢！就在此時，大叔在路邊的陰涼處停了下來，並拿出一個小銅板說：「我們搭Wawa好了，太熱了。」Wawa是這邊的一種廉價計程車，我靠在路邊的土牆上，差點掉下淚來。我知道了，我想要認識的，是像這樣的Cubano，雖然Julio他們也對我很好，但畢竟對他們來說我是房客，而我對阿公和大叔而言不過是個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外國人！

Wawa終究沒來，大叔說可能是因為這一帶有嘉年華活動的關係，也就是我們剛剛下船看到的路邊有大啤酒鐵桶的那個活動。我點了點頭，說我可以走沒關係，我很喜歡走路。於是我跟著大叔走了十幾分鐘，大叔指著一處岔路，說他家人就在這邊，我只要向前走，遇到岔路再問人，應該就可以到達海底隧道那邊。我跟大叔再三道謝，沿著蜿蜒的山村小路向前走，其實Casablanca並沒有什麼特別美麗的風景，沒有宏偉磅礡的建築，但我在這裡，遇見了人性美好的一面，讓我對古巴人「再次」全面改觀。我隨手招了一輛復古的計程車，昂貴的10CUC共乘，沒關係，Muy bien，帶我回哈瓦那吧！